正月十七日下午,我办公室的窗户敞开着,早春带着凉意的风卷着些许的沙尘吹进来,桌上摊开的东洪县春耕备耕情况汇报材料被吹得哗啦作响。窗外花园里月季花枝桠还是光秃秃的,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萧索。
黄修国并没有把魏昌全当成多大个领导,而是一手夹着烟一手关窗户说道:“这沙尘暴来的真不是时候,这过年才几天就就他娘的漫天黄沙的!”
黄修国是从乡镇党委书记直接上来的,与群众打交道时间久了,就有了基层干部的特点,说起话来声音大,偶尔还带着脏字。
市农业局党组副书记魏昌全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,手里端着杨伯君刚泡的热茶。
他脸上带着惯常的和煦笑容,看起来也是个青年才俊的模样。
“朝阳县长啊,”魏昌全放下茶杯,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,声音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,“春耕在即,农时不等人啊。市农资总公司年前统一调配储备的那批农药化肥,数量不小,你们县长放心啊,,质量绝对可靠,都是正规大厂出来的好货。于书记在全是“三学”动员大会上讲,要把三学活动啊与业务工作结合起来,两手抓两手硬,这也是市里农业局啊为了落实“三学活动”,结合咱们全市春耕的形势,做出的组织决策,抓生产是头等大事,要确保农资供应稳定,希望咱们东洪啊作为农业大县,能带头承担起这份责任,帮市里分担分担库存压力。这也是为全省农业一盘棋考虑嘛。”
我拿起桌上的烟盒,抽出一支点上,烟雾在两人之间缓缓升腾。魏昌全这话,看似商量,实则带着不容拒绝的分量。市农资总公司那批货的价格,比市场价高出近一成,这在精打细算的农民眼里,就是实打实的负担。东洪县农资公司那点流动资金,经不起折腾。
“昌全书记啊,”我吐出一口烟,语气平和,“您关心东洪农业,我们非常感激。支持市里工作,东洪责无旁贷。不过现在毕竟是市场经济了嘛,农资采购这块,县农资公司和基层供销社自主经营的权限越来越大,我这个县长啊,还是这个意见,得让市场说话,让基层的同志根据农民的实际需求和承受能力来灵活掌握。您说是不是这个理?”
黄修国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,如今县级层面的不少领导,为了贴合改革开放的形势,已经都换上了西装,但黄修国还是我行我素。他穿着蓝色中山装,袖口看起来都磨得起了毛边。这位在基层农业战线干了大半辈子的老同志,向来以耿直敢言着称。他搓了搓粗糙的手掌,声音不大,却带着基层干部的朴实与实在。
“魏书记,我老黄是个粗人,说话直,您别见怪。同样的尿素,同样的复合肥,标号看着一样,市农资总公司那批货,价格硬是比市场上流通的货高出将近10%!群众种地不容易,一分一厘都要扣半天的手指头。您说质量可靠,这我们信。可群众认的是粮本上的数字,是兜里的钱!现在群众买农药买化肥的渠道多了,谁愿意多掏这个冤枉钱?我们县农资公司库里还压着前年市里硬压下来的高价肥呢,到现在都没卖完,都结块了!公司背着贷款,就指着开春这波回血周转呢,哪敢再背这个大包袱?强行压下去,卖不动,最后烂在库里,损失的是国家财产,寒的是农民的心啊!”
我知道黄修国说话直,但没想到在魏昌全面前这么直。看着两人都有些尴尬,我拿起水杯挡着脸,怕更加尴尬。
魏昌全脸上的笑容淡了些,端起茶杯抿了一口,掩饰着内心的不悦:“老黄同志啊,话不能这么说。市里统一调配,考虑的是大局,是稳定。价格高一点,那也是因为储备成本、运输损耗都在里面。再说了,质量有保障,用着放心,这不也是为群众负责吗?同样的价格比质量,同样的质量比服务嘛!咱们定丰县、包括滨城县、曹河县,都安排了进货嘛。”
黄修国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