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26章 标记与走时(1 / 6)

那张冬青丛的照片像一道冰封的咒语,将高槿之彻底冻结在公寓冰冷的地板上。手机屏幕的光亮熄灭,黑暗重新吞噬了他,但那幅图像却像灼烧后的残影,死死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,更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。

她能看见。她一直都能看见。

这个认知抽干了他最后一丝侥幸和力气。他以为自己是在黑暗中小心翼翼、屏息摸索的囚徒,却原来始终站在舞台中央,所有的挣扎与伪装都被顶光灯照得无所遁形,而龚思筝就坐在台下最佳的观众席,欣赏着他这可悲又可怜的表演。他甚至能想象出她发出这条信息时,脸上那抹猫捉老鼠般的、残忍而愉悦的笑容。

“‘死人’就应该有‘死人’的样子。”

这句话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荡,冰冷而刻毒。他不是“像”个幽灵,他在她的规划里,就必须是一个彻底的、安静的、不会给她带来任何麻烦的“死人”。他不能有自己的思想,不能有自己的情感,更不能有她允许范围之外的任何行动。而他偷偷窥视许兮若的行为,无疑是对她绝对权威最赤裸的挑衅。

恐惧不再是潮水,而是变成了凝固的水泥,将他浇筑在原地,连指尖都无法动弹。那种被完全看透、无所遁形的感觉,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令人窒息。她不需要立刻惩罚他,只是这样轻描淡写地展示她的“全知”,就足以碾碎他刚刚鼓起的、微不足道的勇气。

那一晚,高槿之不知道自己在地板上躺了多久。最终是刺骨的寒意让他麻木的身体恢复了一丝知觉。他挣扎着爬起来,没有开灯,在黑暗中摸索着回到卧室,像一具被抽掉骨头的软泥,瘫倒在床上。他睁着眼睛,盯着天花板上因为窗外霓虹而变幻的模糊光晕,一夜无眠。龚思筝的脸、许兮若最后那愤怒震惊的眼神、还有那簇该死的冬青丛,在他眼前交替出现,织成一张绝望的网。

第二天,他病了。或许是昨夜惊吓过度,又或许是长期精神紧张和身体透支的总爆发。他发起高烧,浑身骨头像被拆开重组一样酸痛,喉咙肿得几乎无法吞咽。

昏沉中,他感到一丝扭曲的庆幸。生病,或许是一个完美的、暂时避开龚思筝的借口。他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,用沙哑得几乎失声的嗓子给她发了一条语音信息,简短地说明自己病得很重,怕传染她。

龚思筝的回复很快,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,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:“哦?这么巧。好好休息吧,需要药的话告诉我。”

没有关怀,没有质疑,只是一种“我知道了”的淡漠。高槿之甚至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——一个生病的、虚弱的、只能困在公寓里的傀儡,显然更符合一个“死人”的状态,更便于控制。

他陷入了时而昏睡、时而清醒的谵妄状态。高烧带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。他梦见自己被困在那张由“资金链”、“风险”、“幌子”编织成的巨网里,越挣扎缠得越紧。龚思筝站在网外,穿着那件昂贵的连衣裙,笑容冰冷。他又梦见许兮若,她站在明亮的阳光下,看着他,眼神里的愤怒渐渐化为悲哀,然后转身离去,任他如何在泥泞黑暗中呼喊,她再也没有回头。

汗水一次次浸透他的睡衣,冷得浑身发抖,然后又感到仿佛被投入火炉的灼热。在最难受的时候,一种巨大的委屈和孩童般的脆弱攫住了他。他摸索出那只藏起来的旧手机,颤抖着点开许兮若的照片,冰冷的屏幕贴着他滚烫的额头,仿佛那是唯一能救赎他的圣像。眼泪混着汗水滑落,他发出无声的啜泣。他多么希望此刻能有一双温暖的手抚摸他的额头,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。但他知道,这一切早已被他亲手葬送。现在围绕他的,只有龚思筝无处不在的冰冷控制和即将吞噬他的未知危险。

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抽丝。这场大病足足耗去了高槿之三天时间。当他终于能摇摇晃晃地走下床,给自己倒一杯